当不再依托于齐天大圣、哪吒、姜子牙等神话人物，还会有好的国产动画电影吗?
《雄狮少年》做到了打破“僵局”的第一步。
昨日，动画电影《雄狮少年》上映。这部讲述了留守少年阿娟，经历磨练加入舞狮队，层层闯关，从病猫变成雄狮的原创成长故事片，首日排片甚至略高于强劲对手《误杀2》，足以见得影院对影片质量的信心。
其实早在提前点映的阶段，就陆续传出了《雄狮少年》的与众不同：“现实主义”“留守儿童”“舞狮民俗”“画面写实”“少年气”“励志”等。这些元素都是以往的国产动画电影中少有的，影片画面的精细度、写实性和独特的美学获得了大量观众的好评，完成度极高。
也因此，大家对《雄狮少年》感到好奇，究竟是怎样一个团队，选择了用动画呈现一个现实主义题材故事，并在其中达到了世界观、画面的写实和情感上的高燃?
为此，河豚影视档案(ID:htysda)找到了导演孙海鹏，和他聊了聊《雄狮少年》背后的故事。
01
现实主义动画的第一步
在一间会议室，我们见到了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孙海鹏。工作人员告诉小娱，一会这里结束之后导演还要进行线上直播。他似乎是第一次这么频繁的“营业”。
此前，导演孙海鹏的名字常常和偏“Q版”的动画《美食大冒险》剧集及电影联系在一起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，《雄狮少年》和之前的作品“完全不是一种风格”。
“(当时)想完全换一种风格，想做写实的故事”，孙海鹏说，而且在他的概念里，一直对“小街小巷”这种烟火气的东西很感兴趣。后来就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舞狮人。
当时孙海鹏人在广州。在当地的民俗里，新店开业或是一些活动经常会邀请到舞狮人表演，孙海鹏觉得“特别热闹”，且舞狮的动作特别适合用动画来表达，种种原因都让他觉得这个题材是适合的。
后来他提到一个场景，“在我查资料的时候，印象很深的一个画面是在一个村庄里，一个很老的池塘旁边有一群少年，拿着狮头跟着一个老师傅学舞狮”，也是这个场景让孙海鹏心里有了基本的方向：舞狮、少年、乡村、生命力。
于是在2019年8月的某一天，制片人张苗和孙海鹏坐在一起，针对这个方向聊了半个下午，终于定下来要开始做这部“现实主义”的、“国潮”的动画电影。
但大家都还疑惑一个问题，用动画来讲这样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的故事，这其中的必要性在哪儿?
以往高票房高口碑的国产动画电影几乎都是披着神话色彩的IP改编，虽然情感内核是现代的，但在形式上依旧保持着动画的“失真”，似乎当下受市场欢迎的动画电影只能做一些“虚拟故事”。这种形式几乎成了国产动画电影的一个模版。但《雄狮少年》显然是属于另一个赛道的产物。
最初，孙海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。“刚开始我只是觉得我做动画的，然后我喜欢这个故事，所以要拍”，但后来他发现，现实主义故事的动画和实拍最大的区别依旧是动画可以“失真”。而这里的“失真”是需要基于现实的，“是一种心理上的写实”。
“就是心理上的我们觉得应该有的样子，动画可以用写实的方式呈现出来。”一方面，他们基于现实生活采风，创造出来的场景和街道等都极致贴近生活，但另一方面，动画又提供了某种幻想性，于是他们创造出带有主观性的一些少年冒险故事，可以略高于现实表达。
比如被很多观众反复提及的“惊艳开篇”，镜头略过村庄、乡野，观感上非常写实。但其实这并不是实拍得来，而是团队基于现实基础上的提炼，“可能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村庄里的房子都是变形的，墙是倾斜的，而现实生活中不是这样的，但大家依然觉得很写实，”这就是动画的优势，为了符合主题，动画可以做到在贴近现实的基础上做某种超现实的调整，但依然是写实的。
类似这样的设计在片中还有很多，这也为现实主义题材的动画电影找到了必要性。“如梦如幻但如真”，就是用动画讲现实主义故事最大的亮点。这在此前未曾有过成功的例子，但也正因如此，孙海鹏和他的团队决定试一试。
02
采风、还原、再拼凑，建构“真实世界”
为了实现一种新的“写实美学”，团队要克服的困难很多。首当其冲的就是调研和采风，流程上类似于真人电影。
贯穿全篇的狮头是采风的第一步。在采风之前，孙海鹏和团队完全不知道狮头存在着那么多讲究。实际上，狮头有很多种类别。目前在影片中出现的只有三种：传统狮头、佛山狮头和鹤山狮头。“传统狮头里又分不同的颜色，有黑张飞、白马超、黄刘备、红关羽等等”，孙海鹏头头是道。
“影片里阿娟用的狮头是佛山狮头，造型、毛发和结构和别的不太一样，目前呈现出来的状态会偏可爱一些。另外狮头的花纹怎么画也有着严格规定的，不能出错。”
再具体到舞狮层面上，不同人物选择的狮头大小号也不一样。动起来的时候，动作怎么设计，也是后来的一个难点。为此，团队的动画师还去专门去学了舞狮。“动作我们肯定是不会做的，但我们得知道应该怎么发力”，团队也在这方面研究了很久才开始做分镜的设计。整个针对狮头的调研大概持续了半年。
具体制作时，考虑到动画的观感，舞狮的动作中还融入了一些舞蹈，甚至在狮头的表情上也下了一定的功夫。“什么时候眨眼合适，以及他张嘴的幅度和眨眼的幅度，再加上肢体的配合，去呈现出各种各样的状态，这是一个比较难的部分”，孙海鹏说。
这些细节的制作花了团队很多的心力，甚至“(狮头的)毛发也是后期制作好了一根一根粘上去的”。
于是，影片真正展现舞狮的时候，通过调研来的舞狮动作，加上团队的适当创作，再加上丰富的色彩，最终达到的效果是超出现实的。这也是影片通篇都在展示的一种“写实美学”，高度逼真、但又有超出现实的好看。
另一方面，场景的采风也大概进行了一年的时间。村庄部分的采风，主要是在广东顺德的两个村子里进行，城市部分主要在深圳。但就孙海鹏提到的“心理写实”而言，团队所做的调研采风并不是为了还原，而是为了再塑造一个更接近大众心理层面上的村庄和城市。
影片中，村子房屋虽然歪歪扭扭，但是看上去很自然，另一边，对于城市里的房子，孙海鹏更倾向于做得横平竖直，“也是为了让村庄更像村庄，让城市更像城市，对比起来会有更有真实感。”
当然，也有一些部分需要用到特效呈现。比如说树影的晃动，就需要根据树的形态写程序，把树生成出来，然后让树叶自动的摆。
为了更接近实拍片，团队在机位和焦距的设计上也下了功夫。“在不同焦距下光圈应该开到多少，轨道、摇臂的相机绑定该怎样处理，都做了专门设计”，孙海鹏说。
影片中有一幕是主人公阿娟坐车离开家，那一幕里公交车、栏杆、雨滴、背景的村庄互相交织在一起，呈现高度逼真的状态，是实拍无法达到的美感。
孙海鹏告诉小娱，也因此，影片在采风和镜头制作上的花费占据了大头。通过如此种种的采风、还原、拼凑，才建构出了《雄狮少年》里那个“写实”又“好看”的世界。
03把控节奏、克制情感，“雄狮”走得更远了一步
《雄狮少年》想要讲述的故事才是它走得更远的那步。而这个故事是需要完全写实的，所以在一些桥段和情感上需要做的更合情合理。
孙海鹏告诉小娱，一些桥段和戏份甚至在今年七八月份还在做调整。
比如击鼓队员阿狗出场的部分，本来的设计是他在吃甘蔗，被忽悠去打鼓，但是逻辑上有点牵强。“我们一直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，后来才想到，干脆就让他打鱼丸和牛肉丸好了”，这也很巧妙的符合了广州的地域风格。
还有一场戏孙海鹏“一度想要把它剪掉”。但没想到的是，这场戏竟成为了备受网友好评的高光时刻。
那是主人公阿娟在天台上舞了一晚上狮，到最后太阳在高楼中升起的片段。“它是超出现实的。但是我们还是我们决定要做，因为那个场景其实是一个奇观。他在晚上舞狮，周围的环境是一个摩登城市，整个场景看上去有点赛博朋克、有点迷幻，是一个很好的意象”。这场戏不仅在美学上是加分的，也给主人公后来的灵魂暗夜做了很好的铺垫，整个情绪在最后才能托上去。
除了情节上的逻辑性外，孙海鹏在整体情绪上也希望能够把控得比较克制，更贴近真实表达。比如影片中，阿娟得知自己的父亲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、再到他坐长途汽车离家打工。这些堪称人物重大命运转折点的“悲惨时刻”，影片中都没有进行煽情的强化。这是孙海鹏做了情感投射之后的选择，“当年我离家的时候也是一样，更多是一种迷茫，不会有太多强烈的情感。”
片中还有很多段落都是如此，这和动画电影无关，而是基于现实主义题材的考虑。“(我们的)故事是简单的，但情感是特别重要的部分，所以一定得准确。”
饱受好评的配乐方面也是为了一种“准确”。从开篇的《道山靓仔》到结尾的《莫欺少年穷》，每一个段落孙海鹏都在尝试进行不同的递进，辅助影片的情感输出。“九连真人那首歌是我很早就决定要用的”，孙海鹏说，“那个时候甚至没有故事，我觉得它已经完全把我想要说的话，想要表达的情感都表达了。”
在动画层面上，可以基于主观性进行美学创造，但孙海鹏希望故事本体能是更真实、准确的。以至于最后结尾配乐《无名的人》和彩蛋放在一起也经过了精心设计。“歌曲把情感给稳下来了，从少年升华到我们每一个普通人”，同时彩蛋里也显示阿娟在舞狮之后还是在继续着原来的生活，“整个故事更落地了”。
在这个意义上来说，《雄狮少年》比以往的国产动画都多走了一步。在故事的真实性和写实画面的美学性之间，影片找到了一种平衡。这种平衡保证了它在燃、热血的故事基础中，有着更深层的现实写照感，也把观众情绪拉向更落地的当下，有着更隽永的情感表达。
显然，《雄狮少年》印证了国产动画电影完全有能力讲好一个现实主义故事，这样的尝试，也为后来的动画人开辟了一条更广阔的故事赛道。
质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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